◎肖靈軒
展覽:交融匯聚——新疆精品歷史文物展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展期:2023年6月17日起對公眾展出
地點:中國國家博物館南4展廳
戶外酷暑難耐,到博物館吹空調看展覽是許多游客的旅游首選之一,中國國家博物館的展廳內自然也人頭攢動。不過許多直奔常設陳列的觀眾可能忽略了近期新開展的“交融匯聚——新疆精品歷史文物展”。
近幾年新疆文物幾次“進京”,令人印象深刻的是2019年國博的“萬里同風——新疆文物精品展”以及同年北京大學賽克勒考古與藝術博物館的“千山共色——絲綢之路文明特展”。那么此次展覽有什么不同和亮點呢?策展人陳克雙在采訪中給出了答案:“此次展覽精彩程度前所未有,其中國家一級文物占四分之一,幾乎件件是精品,描繪了一幅新疆各民族交流交融的歷史畫卷。”
209件(組)文物,包括一級文物52件(組),囊括了彩陶、青銅器、玉器、金器、木器、錦繡服飾、簡牘文書、繪畫雕塑、印章錢幣、碑銘刻石等新疆文物主要品類。如此高等級且信息量巨大的展覽怎能錯過?文物很多,筆者選擇“絲路上人與神”這一個小切口做一簡介。其實,如果耐心讀完這篇小文,在這每一位或人或神的面孔和身世中,本次展覽交融匯聚的主題也不言自明了。
歐羅巴武士與“斯芬克斯”銅環
步入展廳,來到名為“亙古悠長”的第一部分,中間展柜中兩件青銅器格外引人注目。它們迥異于中原地區常見的鼎、簋、爵,分別是一件青銅鑄造的人像和一件銅環,出土于伊犁的鞏乃斯河流域。青銅人像是位健碩的武士,他蹲跪在地上,一膝著地,頭戴高高的彎鉤尖頂大檐圓帽,深目高鼻,凝視前方,上身赤裸,腰部系著短裙,兩只手中原來應該握著搏斗用的武器。專家們通過分析人像的面部特征和服飾造型,把武士與公元前3世紀前生活在伊犁河流域和伊塞克湖一帶的塞人聯系起來。塞人屬于歐羅巴人種,游牧為生,他們的三個支系中其中一支以頭戴尖帽為特征,因此被叫做“尖帽塞人”。這個武士像很可能就來自這個部族。
人像旁邊的銅環乍一看類似汽車的方向盤,它內部中空,最為特殊的是上面鑄有兩只相對的帶翼神獸。神獸有角,臉似貓,不由得讓人聯想起神秘的“斯芬克斯”。目前人們對銅環的功能還沒有一致意見,專家說它很可能與塞人的信仰有關,可以說是件“法器”了。
大有來頭的“來通”
展覽第二部分“萬里同文”展示的多為文獻類文物,實證了歷代中原王朝對新疆地區的治理與管轄。第三部分“互鑒融通”是展覽的重頭,展現東西方文明在新疆的交融互鑒,可看性很強。其中一件名為“人首微笑牛頭陶飲器”的展品值得一提。它來自南疆和田約特干遺址,細泥黃陶制成。器物上部是個盤口人首,人物頭戴螺旋高帽,高聳的鼻子下蓄著絡腮胡子,嘴角上揚,喜氣盈盈。下部是個牛頭,底部的牛嘴突出為圓口。
這個上下通透的器物做什么用呢?細心的觀眾可能會從器物的形狀和底部的牛頭聯想起西安何家村出土的國寶文物“瑪瑙獸首杯”。沒錯,這兩件器物的功能相同,都源自一種希臘人稱為“來通”的角杯。它是小亞細亞和地中海地區常見的飲酒器具,絲綢之路沿線國家都有類似的文物出土。國博的文物大家孫機先生曾對“來通”做過專門研究。古人認為用它飲酒能防止中毒,如果舉起來通將酒一飲而盡則是向酒神致敬的表示。
有神自遠方來
再向前走,紡織品展區精品云集。有趣的是其中兩件展品上能看到遠道而來的希臘神祇。
藍地人首馬身紋緙毛布原先是一件壁毯的局部,后來被裁剪成兩條褲腿。專家們把褲腿拼接還原成布料,上部是個馬首人身的“馬人”,手里拿著一件長管樂器——它是希臘神話里的“山杜爾”。傳說中他脾氣很怪,常常使用暴力,經常為了搶奪女人和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等人交戰。下部的圖案是位英武的武士,有人猜測他可能是著名的亞歷山大大帝,但是據考證他更可能是中亞貴族形象。這塊布料的織造技術名為緙毛,公元前后由西方傳到新疆地區,中國唐宋以來通經斷緯的緙絲就受它影響。
緙毛布不遠處有件蠟染棉布并不起眼,但它卻有近兩千年歷史,是中國最早發現的棉織物之一,也是中國至今發現的最早的蠟染作品。棉布上印有一位半裸的女神,她身后有背光,脖子上戴著瓔珞項鏈,這些特征似乎與佛教有關。但女神手中拿了一件角狀器具,里面盛了滿滿的果實,是常見于希臘羅馬文化中象征豐收的“豐饒角”。這位神秘的女神是誰呢?考古學家們曾經激烈討論,目前還沒有一致觀點。有人根據“豐饒角”認為她是希臘或波斯的女神。孫機先生認出女神是月氏人建立的貴霜王朝金幣上的豐收女神阿爾多克灑,因此這塊棉布的產地很可能來自中亞西部。
土墩墓里的黃金寶藏
目光轉向中心展柜的幾件金器,其中最吸睛的要數一件金面具。金面具表現的是一張男人的臉,由左右兩部分拼接而成。人面的左眉已不存,從剩下的四個孔洞可以知道人面上的眉毛和胡須都是單獨制成后通過焊鉚的方式固定在面具上的。讓面具更為華美的是在人面的眉毛、瞳孔和胡須上都鑲嵌有紅石榴石。遠遠望去,金色與紅色的搭配凸顯出面具主人的富有與威嚴。在古代,稀有的黃金非常人可以擁有,古埃及和古希臘的國王都曾在死后用金面具隨葬,這件新疆發現的金面具的主人也會是某位國王嗎?
這件面具和旁邊展出的三件金器都出自新疆伊犁哈薩克自治州昭蘇縣距離中哈邊境不遠的大土墩墓中。遺憾的是,墓葬被當地居民在發現文物后隨即遭到了哄搶和肆意挖掘,因此墓葬的原始信息已無從知曉了。目前專家們大都通過器物種類組合、工藝技術和裝飾風格對這批神秘黃金寶藏主人的族屬進行分析。最早的研究者認為它是6至7世紀西突厥人的寶藏,但是也有人認為金器的時代要更早,應該是曾與漢朝和親的烏孫國國王生前的珍寶。由此看來,展覽中文物說明牌上標注的“北朝時期”還是嚴謹的。
吐魯番的唐風與來自西域的寵物
不知不覺走到展覽最后一部分“交相輝映”。除了能見到用漢字和各民族文字書寫的古文字展品,以及體現不同宗教傳播并存的文物外,還有一些展品從文化藝術的角度把新疆和中原王朝緊緊聯結起來。阿斯塔納墓地出土的三幅絹畫就是很好的代表。
這三幅名為《雙童圖》《樹下美人圖》和《弈棋圖》的絹畫,出土于新疆吐魯番阿斯塔納墓地唐代西州豪族張氏的墓葬中。三幅絹畫都來自同一幅仕女圖屏風,屏風以兩位貴族婦女弈棋為中心,左右有美人觀棋,婢女迎候,兒童嬉戲,很是熱鬧。對弈的貴婦和觀棋的美人都體態雍容,面部豐滿,是唐代標準的美人形象。而圍棋原在中原地區流行,唐代時傳入吐魯番地區。這些都說明當時吐魯番的上層社會流行著唐朝的生活習慣。
在草叢間玩耍的兩名兒童身穿如今看來依舊時尚的彩條背帶長褲:左邊的一個高舉右手做放飛狀,左手抱著一只卷毛小狗;右邊的小兒似乎發現了什么在招呼同伴,細細品味意趣盎然。眼尖的觀眾會發現畫中的小狗竟是如今常見的哈巴狗。不錯,這種小狗原產拂菻,即東羅馬帝國,因此它古稱“拂菻狗”。據史書記載,哈巴狗正是在唐初由吐魯番的高昌國進貢給大唐天子,是唐代從西域引進的新物種,后來逐漸由王朝貢品變成了民間寵物。
古代新疆人也拜創世神
來到展覽尾廳,兩件高大的彩畫左右陳列。如不細看或許會把他們當成從佛寺請來的哼哈二將,不過交纏在一起的蛇身暴露了畫面的主題——伏羲和女媧。伏羲在右,女媧在左,他們分別手持代表天地方圓的規和矩。兩件彩畫的主題一致,但是在細節上卻有許多不同,這主要體現在伏羲女媧的衣著和族屬上。右邊畫面上的伏羲女媧是中原貴族的形象。伏羲頭戴襆頭,穿一件右衽寬袖黑色長袍,腰間束帶。女媧束著高髻,上穿緊袖衣和半背,下穿條紋裙,身披黑帛,雍容華貴。左邊的伏羲女媧則更似西域人士,伏羲留著髭須,女媧兩腮涂紅,他們都穿著同款寬袖反領衣,上身以手搭肩,十分親密。
伏羲女媧本是中原信仰,在中原地區漢代墓葬中常能見到他們的形象。魏晉時期伏羲女媧的畫像已經在河西走廊的畫像磚中出現。唐代吐魯番地區墓葬中已發現了數十幅伏羲女媧圖,質地有麻和絹兩種。考古人員發現這種圖畫通常是用木釘釘在墓葬頂部,畫面朝下,還有少數的被折疊包好后放在死者身邊。從傳播的路線和時代看,這種喪葬習俗應該是由中原傳入新疆并發展為當地傳統的。
看似遙遠的是地理距離,但從古到今,新疆與中原地區的文化交融從未中斷。您與新疆的文化距離能否更近一步呢?來展廳一探究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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