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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啟雄先生是知名色彩家,長期致力于中華文化體系與成就中的重要構成部分——傳統色彩文化的研究、實踐和傳承。21世紀初,曾先生的傳統色彩文化研究專著《中國失落的色彩》在華語地區產生廣泛影響,如今,他的簡體中文版新書《制色》隆重登場,成為傳統色彩研究領域的又一部重磅力作。
通過該書,曾先生從傳統色彩研究的角度,以靈動的文筆、翔實的內容、豐富的案例、精彩的插圖、豐盈的情感、獨特的洞見,將中華色彩文化的源遠流長、博大精深、自成一體、輝煌燦爛、美不勝收闡述與展現得淋漓盡致。
作為色彩領域的同行,我悉心閱讀后感觸頗多,其中最想與讀者分享的是兩個重要的關鍵詞:覓色與制色。
對歷代古典文獻進行收集、閱讀、整理、歸并、考辯、釋解、分析、研判,是傳統文化研究的切入點,同樣也是開啟中國傳統色彩文化體系研究的一把鑰匙。該書論及并系統總結了先秦以前的甲骨文、金文和《詩經》等,漢唐宋等的《說文解字》《釋名》《齊民要術》《唐本草》等,以及元明清的《本草綱目》《天工開物》《康熙字典》等與色彩記載有關的幾乎全部歷史資料,對傳統常見色調,如紅色調、青色調、黃色調、黑色調等做了集中梳理及精透解釋。這些研究看似是基礎性的工作,實際需要耗費巨大的心力,既需要長期的系統積累,又需要深厚的古文功底以及良好的專業研判,絕非一般研究者能夠勝任。
僅僅從典籍中覓色,顯然不能令曾先生滿足,“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近現代國內外開展的大量田野調研成果顯示,一些古籍記載常常存在著與歷史真相不同,乃至大相徑庭的現象。為此,曾有歷史學者提出:材料的可靠性是研究的生命線。通過書中大量的實踐記錄,可以想見作者為了考據歷史文獻記載的可靠性,長期以來不辭辛勞,置身原生態現場環境,以實際接觸文物、與染色工匠面對面交流等調研形式,搜集色彩資料。在田野調研過程中,曾啟雄的足跡不但遍及祖國各地,還包括深受中華文化影響的日本、韓國等鄰邦。
以實地田野考察與歷史文獻記載相比照,這是曾先生在開展傳統色彩研究中始終遵循的重要學術研究方法,也為其研究成果及其結論提供了令人信服的客觀證據,改寫了歷史文獻里的一些不實記載。曾啟雄將中國傳統色彩研究從書齋學堂帶到田間地頭的舉措,對于相關研究領域厘清事實、分辨是非具有重要的開創意義和示范作用,從中也體現出作者嚴謹求實的學術態度。
而與大多數傳統色彩研究者不同的是,曾啟雄極為重視實驗考證。作為一位技藝精湛的染色家,其論著里介紹傳統染色的文本內容及圖片,都是他親歷親為、反復實驗后的成果,這也是該書最為精彩之處。在染色實驗過程中,除了復原了傳統顏色的本來面貌外,作者還做出如下貢獻:首先,通過大量實驗印證了古籍記載的真偽,并糾正了其中一些不實之處。比如,他通過在柘木里添加明礬、高溫染色后的結果,顛覆了以往認為唐代帝王穿用的“柘黃”袍服是暗淡赭黃色的普遍認知,印證其應為類似明清時代帝王使用的明黃色。其次,使用不少篇幅介紹了不同的染料、媒介物等因素對于染色效果等的制約作用。以石榴皮作為染材為例,當它與不同媒染劑,如明礬、鐵等進行染色時,則會形成由黃色到黑褐色的不同顏色。即使采用相同的染法,因棉麻絲綢等介質迥異,也會染出不同顏色等。最后,該書對于各種染料特點、工藝程序、顏色效果等的表述,較其他相關論著也更加纖悉無遺和引人入勝,如關于紫膠蟲的染色工序的詳盡介紹等,讓讀者有一種身臨其境、意欲參與的感受。
從覓色到制色的實踐中,曾先生始終保持著嚴謹的治學態度。書中,他對傳世文獻中關于傳統色彩的一些記述不清之處,提出了諸多質疑和困惑,例如,“朱”在《說文解字》中為何被解讀為“赤心木”的顏色,唐代起流行的“猩紅色”叫法的來源何處、特點如何,等等。再如,古代染藍色的植物里,常謂蓼藍、山藍、木藍、菘藍四種,而《詩經》里多次提及的“藍”,如“終朝采藍”的“藍”,是屬于哪類品種?作者從產地、習性、季節、色澤等多個角度出發,通過排除研究法,最后將其斷定為菘藍。這些追問,不是作者為了博眼球和造爭論,更多是為了引導相關領域對這些痛點加以深入思考、探討和辨識,意在補偏救弊,探求真相。這種不唯經典、實事求是、獨立思考的研究態度和學術精神,令人印象深刻,肅然起敬。
作為生活、工作于寶島臺灣的學者,作者旗幟鮮明地將本書的副標題標注為“中國人的色彩美學”,可以看出他對中國色彩文化的高度自信和無限自豪。曾啟雄在該書中多處借色寄情,流露出感人至深的濃濃鄉情:“站在高山上,遠眺四周環繞的蒼藍景色……總是在心里勾起淡淡的鄉愁……望著多良蘊含鄉愁的蔚藍海岸,竟然是那樣地思鄉。”作者的赤子之心、家國情懷溢于言表,盡在書中。
縱觀全書,《制色》是一本通過傳統色彩主題,旨在追溯、解讀、弘揚、承傳、應用中華優秀文化的論著。它從歷史文獻記載和歷史遺物、躬身實驗等方面充分說明中華色彩取得的偉大成就,不論是對于專業研究者還是普通讀者而言,都是了解與應用中國傳統色彩的重要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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