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揚州瘦西湖深處,過二十四橋向北,有一處遍植梅樹的清幽所在——這里是為了紀念“揚州八怪”之一金農而建的靜香書屋。門洞上古樸厚重的“靜香書屋”四個字為金農獨創字體。作為“揚州八怪”之首,金農博學多才,詩、文、書、畫無所不精,尤其擅長畫梅花。
“‘揚州八怪’是清康熙乾隆年間活躍于揚州地區的一批書畫家總稱,被稱作一個畫派是因為他們的趣味相近、畫風相似,‘八怪’名稱的出現也是在他們身后,是源于他們書畫的創新精神,或者說是在當時被視為一種異端。綜合各種記載,現在通常認為‘揚州八怪’一共有十五人。”揚州博物館副館長、《揚州博物館藏揚州八怪書畫集》主編高榮告訴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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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怪”怪在何處?他們大多經歷坎坷,心中有著不平之氣;他們大多自成一派,不走尋常路;他們大多賣畫為生,畫瓜果蔬菜、畫鬼怪人物、畫市井百態,是運河興盛后造就的一批“接地氣”的畫家。
天下名士,半在維揚
揚州位于運河與長江交匯處,是南北交通的樞紐,憑借著優越的地理位置,成為漕運和鹽運的樞紐。同時,文化藝術在此得以興盛和自由發展,因此而吸引了全國各地的許多名士,于是有了“天下名士,半在維揚”之說。
歷史上最為著名的文人詩歌會,除了王羲之蘭亭集會,就屬清代揚州的紅橋修禊了。“晝了公事,夜接詞人”,清代著名詩人王漁洋在揚州任推官期間開瘦西湖畔文人集會之風。后來,兩淮鹽運使盧見曾(盧雅雨)主持紅橋修禊,最為鼎盛時期各地依韻相和者竟有七千人,最后編輯出的詩集達三百余卷。盧雅雨主持的紅橋修禊詩人集會,“八怪”中的鄭板橋、金農、羅聘等都曾參與。為此,鄭板橋曾寫下“日日紅橋斗酒卮,家家桃李艷芳姿。詩人千古風騷在,寫出幽懷幾硯間”的詩句。
除了文壇集會,鹽商的附庸風雅也成為揚州的一個潮流。“揚州經濟以鹽業最為興盛,鹽商們極盡奢侈之余,也深感自家一身銅臭、見識低微,對四方名士來揚州者多延攬接待,于是結交名士和附庸風雅成了當時揚州的一個潮流。”高榮說。所謂“堂前無字畫,不是舊人家”,大廳里不掛名人字畫,就說明是暴發戶。中產之家乃至平民中稍富有者,亦求書畫懸之室中,以示風雅。
對字畫的大量需求,吸引和產生了大量的畫家。“清代揚州作為一個高消費的商業城市,整個社會風尚追求新奇化、個性化、世俗化,而‘揚州八怪’為人行事清高狂放、不合時俗,藝術創作領異標新、自立門戶,在書畫藝術上突破傳統美學的規范,表現出深刻的思想性和鮮明的個性化,恰好契合了揚州市場的需求和市民的審美需求。”高榮說。
性情“八怪”
說“八怪”,其實不只八人。說“揚州”,其實不全是揚州人。高榮研究發現,“揚州八怪”十五人當中,屬揚州府籍的本土畫家只有高翔、鄭燮、李鱓和羅聘、李方膺5人,其余各家均來自全國各地,福建的黃慎和華嵒,安徽的汪士慎和李葂、浙江的金農、山東的高鳳翰、江西的閔貞、南京的楊法。在八怪中,羅聘與金農是師生,金農與鄭板橋是好友。“他們大都出身貧寒,生活上又歷經坎坷,有的終生沒有做官,一生布衣,只有鄭燮、李鱓、李方膺、高鳳翰經過科舉從政,一度出任小官,卻又先后被罷黜或辭官,最后都走上了以賣畫為生的道路。”
《揚州博物館藏揚州八怪書畫集》收錄了一幅極其生活化的畫作——《八子觀燈圖》。作者為“八怪”里的閔貞。畫中,八個孩子圍在一起爭觀花燈,形象渾樸自然,天真爛漫,臉胖而圓,身短而粗,面部神態各不相同,眼神凝于一處,不僅傳神,而且極富生活情趣。
“畫不足而題足之,畫無聲而詩聲之”,看八怪的作品,結合詩書畫印來欣賞,能品讀出不同的意味。李鱓的《芭蕉獨鵝圖》構圖簡潔,一只白鵝,數枝芭蕉,再讀題句“為愛鵝群去學書,風神豈與右軍殊。近來不買人間紙,種得芭蕉幾萬株”。詩中引用王羲之愛鵝和懷素以芭蕉葉代紙的典故,表現了作者對兩位大書法家的敬慕之心,同時以二人作比,足見李鱓自恃頗高。
據說曾經有位富商,托人請鄭板橋作畫,待鄭板橋同意后竟送去整整一匹白絹,囑其將絹畫完,然后重金酬謝。待到取畫之日,只見絹首畫一小人,手牽一線游絲,飄飄悠悠貫穿整匹白絹,直到線至絹尾,才系了一個極小極小的風箏。富商哭笑不得,只得自認倒霉。
怪在何處?
在高榮看來,“揚州八怪”的“怪”大約有兩個方面。一是為人不合時俗,二是為藝不追隨時俗。
“揚州八怪”的為人,有蔑視權貴的一面,他們的畫有時候偏不肯賣給庸俗的商人,有時也不肯為大官下筆,情愿得罪人。另外,還有著“玩世不恭”的一面。沿襲古代的傳統觀念,文人畫家往往自命清高,以賣藝為恥,而“揚州八怪”諸家都是以賣畫為生。以鄭板橋為例,公然以鬻書賣畫為生,絕不諱言價錢。鄭板橋的書法作品《潤格》對酬勞有明碼標價:“大幅六兩,中幅四兩,小幅二兩,條幅對聯一兩,扇子斗方五錢。凡送禮物、食物,總不如白銀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這真是“君子愛財而取之有道”,憑自己的勞動賺錢,用不著遮遮掩掩。
“揚州八怪”從大自然中發掘靈感,從生活中尋找題材,下筆自成一家,不愿與人相同,他們的作品在當時是使人耳目一新的。正如鄭燮自己所說:下筆別自成一家,書畫不愿常人夸。頹唐偃仰各有態,常人笑我板橋怪。
“‘八怪’不愿走別人已開創的道路,而是要另辟蹊徑、自立門戶,就是要不同于古人,不追隨時俗,風格獨創。”高榮說,不論如何,“八怪”的畫風給中國繪畫帶來新的生機,影響了后來像趙之謙、吳昌碩、齊白石等藝術大師。也許,正是他們憑著知識分子的敏銳洞察力和善良的同情心,或著于詩文,或寄情書畫,或訴諸行事,對丑惡的事物和人,加以抨擊,對美好的事物,加以抒寫,才讓運河流過的土地,散發出人性和自信的光輝,才讓后人因為“怪”而記住了一串中國繪畫史上分量不輕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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